行走于起伏不平的丘陵,吴亘与杨正小心翼翼的警惕着四周。进入戍徒地盘以来,越往北走,遇到的神教中人就越多了起来,先后遇到了五六拨,想来是吴亘逃走的消息已经反馈回了教中。
幸亏有柳括的随身护卫,一路之上将这些如苍蝇一般的探子一一灭杀。原本按照计划,三人只要继续一路直直向北,就可以到达涨海边,那里自有接应的门人。
吴亘忽然有种想法,想去落日长城去看看。这一次离开后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北洲,权作是一种留念。
柳括手中抓着一只死去的黑鸦,顺手扔给了杨正,由后者负责烹制,“如此一来,就要耽搁些时日了。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:“门中有在戍徒中经营的想法,正好也去探探。木济这个人如何,能否吸纳入门中。”
吴亘站在丘陵上,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一抹隐隐的黑气,转头道:“木济其人,乃是大仁之人,不必想了。若是想与神教抗衡,还须得有一人在此长期经营。我看乙三就比较合适,起码对上冷支不是很吃亏。”
忽然,吴亘想到了香香,“定远城中有个人叫青木,与我相熟。他本是正灵盟的下线,不妨把他拉了过来,掌管些庶务。”
之所以推荐这两人,吴亘其实也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。万一磨刀门在戍徒中最终成了气候,掌握了一支力量。如若将来自己返回,有相熟的人在其中,说不得也能借用一二。
柳括记下了青木的名字,三人稍事休息后,便折向西北的方向前进。越往前走,地上的黑气便越来越多。
吴亘自是不怕,以柳括的修为亦是不惧,苦的却是杨正。尽管已经服下了丹药,但那些不时出现的黑气,仍是让其人苦不堪言。
柳括对吴亘的这一天赋亦是刮目相看,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人。征得吴亘的同意后,柳括试着探了一下吴亘的人身,却是惊讶的发现,无论灵气或逆气入体均无法存留,凭空消失不见。颇有任尔东南西北风,我自不留半分的味道。
怪不得吴亘不能练气修行,换言之,就是到了异族的地盘,吴亘仍是一个妥妥的武夫,不可能变为练气士。
吴亘一听倒也不失望,反正练气不练气,对于当下的自己已不重要。自己只要一点点修炼玄元术,细水长流补充先天一炁,岂不比这灵气或逆气强些。
行走了半月有余,吴亘等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落日长城。
在西边昏暗的天幕下,有一条如长龙般的高墙蜿蜒于天地之间。远处的天空中,因灵气和逆气的对冲,不时有蓝色的闪电亮起,让城墙显的忽明忽暗。
在这个远离繁荣喧哗的人族边塞上,历经多少年的风沙血泪浸染,高大的古老长城依旧像卫士一样守护着人族的安危,饱受战火摧残的黝黑城墙依旧泛着瘆人的凶光,如一头荒古巨兽,令人望而止步。
走的近了些,看着高达百丈的高墙,三人俱是止步,默默无言,躬身施了一礼。
这里,就是人族最前沿的防线,多少年来,无数人在这堵墙边喋血死战,殊死对敌,才最终没让异族的铁蹄踏入人族的家园,才有了喜怒哀乐,才有了儿女情长,才有了微言大义。
但凡是人族一员,无论东西南北,无论富贵贫贱,无论男女老幼,见到这道防线时,都应心怀敬意。这里,是钜亿人族的守护神。
城墙上,有几人探头出来,看了一眼三人,却是又缩了回去。
“诸位,可容我等上城一睹。”柳括大声道。
过了许久,上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,“有酒没有,有酒就送上来,没有就滚远些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,吴亘解下了腰间的一个酒囊,里面只剩下半囊的酒水。
柳括抓住杨正,转头看向吴亘时,后者却是摇了摇头。
抬头看了一眼城墙,吴亘深吸了一口气。到了此处,吴亘想凭借自己的力量,看看这人族的守护之城到底是何种模样。
双脚在地上重重一顿,身体如一杆枪般直直向上,地面迅速远离自己而去。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,看着黝黑的城墙飞速掠去,吴亘心神突然放松,多日来的郁郁一扫而空。
身体已飞到墙头,吴亘腰肢一拧,翻身落在墙头厚实的石板上。
城墙上很宽,足有五十余丈。不过人倒是很少,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来回走动。落到面前,只有一个老头带着两个半大小子,正在篝火旁大口撕扯着不知名的野兽。
很快,柳括也拉着杨正飞上了城头。看到只有这么几个人,不禁也是愕然。
按理说,如此重要的要塞,不说五步一岗,起码得十步一哨吧。可看着空荡荡的墙头,若是有异族袭来,这么几个人如何能够敌得过。
“这么说你们是有酒了,拿来。若是敢欺骗于我,小心老头子把你们一个个再扔下去。”老头霸道的伸出手,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三人。
吴亘将手中的酒囊扔了过去,“来的匆忙,只剩下这些了,下次若有机会再到此地,我请老丈喝个够。”
老头全然没有搭理吴亘,将酒囊的塞子打开,深深的嗅了一口,面露陶醉之意。
小心的尝了一小口,老者脸上的皱纹尽情舒展开来,好似干涸的土地突然降下了甘霖。“好酒啊,好酒,多少年了,没有喝过如此地道的美酒,若是每天有这样的美酒,老子可以在这鬼地方守上一千年。”
看着旁边两个垂涎欲滴的少年,老者不由失笑,“两个馋货,行,给你俩尝上一些,不过只能喝这么一点点。”说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划了一下。
两个少年赶紧接了过去,一口酒下肚,原本有些黑的脸庞迅速红润起来,皆是面露欣喜之色。
老者哈哈大笑,伸手抓起一根腿骨,咔的咬了上去。坚硬的腿骨竟然被咬的碎成几块,老者小心的用手指抠下其中的骨髓,美滋滋送入口中。
看到三人并不想搭理自己,吴亘缓步来到了城墙边,看向异族的一侧。
极目望去,远处暮霭沉沉,一道道的黑雾如长蛇般在空中缓缓飘动。成片成片灰褐色的砾石铺在荒凉的黑土地上,嶙峋的草木如枯骨般肆无忌惮刺向天空,裂开的沟壑如伤口般触目惊心。
粗莽零乱的线条,浮躁忧郁的色彩,处处氤氲的沉郁、苍凉和诡异,构成了一种慑人心魄的大写意。
单调、悲凉、了无生气,这里就是戍徒每日需要面对的场景,不说争战,只是看着这一切,就会令人心生绝望之意。
杨正走到吴亘身旁,黝黑的面皮微微颤抖,亦是被眼前情景所震撼,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方向,慨然道:“吴亘,那些活在安乐窝中的人,不知看到此情此景当如何作想。”
吴亘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杨正,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,从一个只想复仇而不择手段的人口中说出,实是有些奇怪。
“你以为他们没看到吗,装瞎作聋罢了。”吴亘看着远处的黑雾,幽幽叹道:“这些人不应该被遗忘于此地,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要过如此困苦的生活。杨正,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吧。”
“会的,会回来的。”杨正点点头。
“那时,我们也有能力为他们做些事了吧。”
“肯定的。”
吴亘转头一笑,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欢笑,“是的,我们肯定会回来的,到那时,再请他们好好喝一顿酒。不过。”转头看了一眼柳括,“眼前倒是有人,能稍稍缓解他们的困境。”
大步走到柳括身前,吴亘笑着看向对方。
柳括被看的有些发毛,“吴亘,你的意思我懂,但这么长的落日长城,如何能救助的过来。”
“磨刀门不是想掌控戍徒的力量吗,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。前辈,只有用脚一步步丈量过落日长城,才算是真正把戍徒拉到自己的一边。人的心是靠走近的,高高在上的施舍永远敌不过面对面的施恩。
当然,此事可与木济大师商量一下,有他带着,戍徒也会更好接受些。我在曦山存了些玉币和金银,去找一个叫宝象的,就说我要调用。
若他不信,就说银子五五开,他自会相信你的。用这些钱,去找定远城的陈宏,帮这些戍徒改善一下生活,特别是要给那边的老丈准备好酒,让他喝个饱。”
柳括微微动容,死死盯着吴亘的脸,确信对方不是作伪,方长叹了一声,“吴亘,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赤子之心,可谓高风亮节。
门中的事,岂能用你的私财,放心吧,磨刀门虽然比不让神教财力雄厚,但脚力尚且不错,定会一步步走完这落日长城。”
吴亘拱了拱手,“多谢了,若是当下人手少,可以去寻于守,荒陵附近有一些戍徒,磨刀门尽可以放心使用。”
二人正在商谈间,忽然方才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,看了看黑黝黝的城墙下,大呼小叫道:“老王头,快些,下面有一只鹿,捉了上来开开荤。”
吴亘闻言走到其身旁,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在面向异族的城墙下,有一只长着五条腿的怪鹿正在溜溜达达。
“想吃鹿肉。”吴亘和煦的看了一眼少年。
少年稍稍迟疑,“当然,这样的鹿虽然也沾了些逆气,但看样子中毒并不深,这是守城人难得的美食。喂,你干嘛,下面有逆气,你会被毒死的。”
看到吴亘跳上墙头,少年吓的大叫起来,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,必死无疑,也只有老王头这等修为,才能将猎物安然带回。
吴亘看了一眼城下,轻轻一纵,身体已如鹞鹰般飞下,直扑那头仍在悠闲溜达的野鹿。
鹿觉察到了危险,刚想起步逃走,可吴亘借坠落之势跳下,眨眼间已是到了鹿的头顶,断刀一挥,鹿头已然被斩落在地。
吴亘抓住鹿身和鹿头,用力一跃,已是回到了墙头。走到老者身旁,吴亘麻利的将鹿皮剥下,将断刀插了进去。
鹿肉中出现了丝丝缕缕黑气,纷纷落入了断刀之中。老者原本正在努力啃着骨头,看到如此一幕,却是惊诧的抬起头,双目如电,死死盯着吴亘手中的断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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