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烟落尽,一个绝美的男子昂然坐于马上,冷眼打量着四方。
校场上,正坐在太师椅上过着寨主瘾的吴亘一愣,慢慢站起身,一脸诧异,“从月,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。”
水从月也是一愣,“吴亘,你又为何在此处。”
四周的一帮土匪愣愣看着这个不速之客,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,好一个俊俏人儿。
在众人灼热的眼光中,水从月催马走入寨中。吴亘赶紧将初霁叫了出来,边陪着水从月溜达,边把初霁的情况讲述了一遍。
“哦。”闻听初霁的身世,水从月来了兴趣,一向冷峭的脸上多了些暖意,“可愿随我到浣江城。”
初霁怯生生看了一眼吴亘,低头不语,脚轻轻捻着地上的石子。
吴亘蹲了下来,柔声道:“初霁,哥哥一个人带着你多有不便,到了从月哥哥那里,断不会有人再欺负你,哥哥也会常去探望你。等长大了,若你再想去什么地方,哥哥定会陪着你一起去。”
初霁嘟着嘴,默默点头。
吴亘心头一块石头落地,拉过闻讯赶来的武寞,相互介绍水从月与其认识。
三人在屋中落坐,吴亘奇怪道:“从月,你怎的知道我在此处。”
水从月抿了口茶,单刀直入,“黑白双煞可是你二人,我奉命缉拿此二贼。”眼神如刀般扫了过来。
吴亘与武寞对视一眼,讷讷道: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…算是吧。”
水从月眉毛一挑,猛然击掌,满面春风,“好,抢的好。你们两个武夫,如猴儿般搅的整个朱卷国修行界鸡犬不宁,让那些高高在上、居位骄奢的修行人惶惶不可终日,实是畅快。”
吴亘长出了一口气,神情微动,“从月,你既然奉命前来,回去后当如何交差。”
水从月毫不在意,“无妨,技不如人,能奈我何。我平素就看这些人不顺眼,今日终于有鞭子落于其人身上。一个个恼羞成怒却又面色哀戚,直言是朱卷国修行界大耻,笼络了一帮人四下缉拿。
依我看,你们还是小气了些,专挑一些不入流的门派。不若我等三人合力,挑几个有名号的山门,让天下练气士见识一下武夫之威。”说话间双眼灼灼,神情昂扬。
得,还是那个熟悉的水从月,不怕天,不怕地,直抒胸臆,率性而为。
“好。”吴亘亦是被其感染,“就凭咱三兄弟的本事,定能把这朱卷国修行界的水搅浑。让这些人看看武夫的厉害,说不得练气一家独大的局面能有所改观。”caso
三人商议妥当,当即离开这个连名字也没有的小匪寨,向着浣江城而去。
临行前,吴亘专门布置了作业,叮嘱寨子中一帮匪众,好好习练意经,自己回来可是要逐一考校。如若到时无寸进者,家法伺候。
一帮匪众原本眼巴巴看到吴亘离开,终是松了一口气。可闻听此人还要回来,不由的欲哭无泪。
这些日子,吴亘来到寨子后,传授意经,每日盯着众人习练,稍有松驰,就得大棍伺候。咱是土匪啊,有肉吃有酒喝足矣,又不是什么门派,还需要天天习武。
等吴亘离开后,倒是有一半人偷偷溜出山寨各奔前程,实在是没法呆了,这年头当个土匪都不容易。
吴亘一行人在水从月带领下,穿郡过县,一路顺利到了浣江城。有着水从月贵人身份加持,路上无人敢拦,无人敢问,倒是顺利的很。
浣江城建城已久,乃是朱卷国有名的大城。城郭濒水,城外浣江绕城而过。城中有湖,绿柳白屋掩映其中。
一入城门,水阔城高,阖门烟霭,不时有荡舟摇橹的船娘唱着软糯的曲子。一座座形制各异的拱桥横亘于水上,青石板被踩出一块块深深的印痕。几朵颜色素雅的油伞飘行于雨中,更是添了几丝柔媚。
人障水城,水城润人,怪不得水从月生的如此俊俏,
水家是浣江城最大的一个家族,族中曾出过三公,城中处处可见其存在的痕迹,酒楼、茶肆、客栈、典当等多是挂了一个大大的水字。
在浣江城中,历来有水半城的说法,不仅是产业,就是官府、临近的修行门派中,也多有水家的人,半城说法不仅不夸张,反而有些低估了水家的势力。
作为当代家主的长子,水从月自小聪慧,修行资质甚佳,一直是家族重点栽培的对象,前途不可谓不光明。
一入城中,游船上、酒楼里、闺房中,无数目光如箭般射向水从月,让觉识敏锐、一向皮厚的武寞也不禁一个哆嗦。
水从月倒是视若无睹,显然已是习惯了如此待遇,昂然骑马在前带路。
世上有些人,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,无论走到哪里皆是众人关注中心,倒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。
到了水家,房屋层层叠叠、鳞次栉比,无不昭示着这个家族的兴旺。一行人被安排在水从月自己的院中,说是院,里面足有五十余间房,婢女、仆人早已候在院前,乌压压一片。
咕咚,吴亘咽了一口水,原本晓的水从月有钱,没想到竟然有钱到如此程度。
等安顿下来,水从月一个人去见了自己父亲,也就是当代家主水浔剑。等了半晌,水从月方才返回,面色有些凝重,“父亲想见一下初霁。”
吴亘心里一个咯噔,拉着水从月低声道:“可是令尊不太愿意收留初霁,兄弟你给交个实底,若是如此,我自会带着初霁离开。”
来之前,吴亘已经告诉了水从月,自己得罪了赵国王爷,以及初霁被其认为义女的事。毕竟有这么大的麻烦在此,水从月父亲心有所忧亦是可以理解。
看了一眼初霁,水从月低声道:“说哪里话来,那赵国粗鄙王爷与我水家何干,若是敢来挑事,真当水家这些年在朱卷国白经营了。
毕竟初霁是贵人,于情于理,父亲都应见上一见。况且你也说了,初霁练气资质不借,父亲倒是生了兴趣。至于你”其人面露难色。
“只要初霁能留下即可。”吴亘长出了一口气,打断了水从月的话,自己是何种成色心里自然清楚,断不能让兄弟为难。
看到吴亘误解了自己的意思,水从月赶紧解释道:“父亲只是为难当如何安排你为好,毕竟朱卷国尚修行,留在家中只能是侍卫之类的存在,时日长了难免蹉跎,岂不是误了你的前程。”
吴亘释然一笑,“从月,你看我像是能安分呆在一地的人吗。况且,赵国尚有些羁绊,不能在此地久留的。至于老武,更不用想了,他是浪荡江湖惯了的人,留在此地还不如杀了他。”
“这倒也是,无妨,等安顿好初霁,我与你二人同行。打劫这等事,怎能不试上一试,年轻时不犯浑什么时候犯浑。”水从月两眼放光,摩拳擦掌。
吴亘叹了口气,“水大公子,你身居如此高位,出去打劫岂不是自掉身份。况且,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了,还以为是我和老武教唆,不搜山检海缉拿我二人才怪。”
“无妨,家父虽然对我不修练气颇有微词,但平日里倒是不怎么拘束的,大不了再逃一次就是。”
敢情这位已经逃过不少次了,得,看来是铁了心要随着自己出去行走江湖了。
在水从月的带领下,吴亘和初霁到了水浔剑的书房。这是一幢二层小楼,规制并不是很大,环境却是颇为雅致。
窗外梅树成荫,几只白鹤傍佯其中,临窗一水曲通,四下清幽无声。
进入屋中,水浔剑正在桌前画梅。此人约莫四十余岁,黑髯在胸,面色温润,自有一番儒雅气致。只是一双剑眉斜斜上扬,隐约可见家主的威势。
听到声音,水浔剑抬起头来,微微一笑,“从月的朋友到此,本该设宴款待,怎奈从月向不喜这套俗礼,倒是怠慢几位了。”
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贵人如此谦辞,吴亘赶紧上前,“小侄到此未能及时拜谒伯父,还望请见谅。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镇纸,双手递了上去。
这不知是从哪家打劫而来的,来之前吴亘已经向水从月打听了其父所好,所以专门挑选了此物。为了初霁,吴亘可是比自己的事还上心。
水浔剑哈哈一笑,并不客套,拿到手中细细摩挲,“有心了,坐。”
几人分头落座,水浔剑却是径直看向了初霁,“听从月说你擅长驭气,不妨小试一下如何?”
初霁瞪着乌溜溜的眼睛,看了看对方,又转头望向吴亘,不知该怎么办好。
吴亘瞅了瞅四下,指了指水浔剑桌上刚画了一半的雪梅,又指着正升起袅袅青烟的檀香,“初霁,再画一幅此画如何。”
水浔剑嘴角含笑,眼睛微眯,好整以暇的看着初霁。
吴亘此举倒是讨巧了,既奉承了自己,又展示了技艺。要知道,驭气可不如画画如此简单,气本无形,遇风而动,练气士能将其略略规束已是不易,更遑论以气作画,那得有多高的天赋,得对气息操控多么细致入微方成。
初霁噔噔噔跑到桌前,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画,又看向升起的青烟,手指轻轻摆动。
水浔剑的眼睛忽然瞪大,死死盯着檀香。作为修行多年的练气士,自是对气息变化十分敏感。随着初霁手指变化,屋本原本静谧的气息竟是活了过来。
空中,袅袅升起的青烟逐渐弯曲,如有了生命一般斗折蛇行。渐渐的,一幅由烟气所作的冬梅傲雪图渐次成形。
屋中静寂无声,忽然水浔剑从书桌后站起,急急来到初霁身边,将两根手指搭在了其右手腕上。初霁吓了一跳,空中的烟画顿时紊乱起来,吴亘赶紧示意其不要害怕。
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水浔剑方才长出了一口气,一改方才矜持,“怪不得锦春王收你为义女,若不是有赵国皇室册封,连我也想收你为女。省的某些逆子自认资质甚好,平素谁都不放在眼里。”说着若有若无瞟了一眼水从月。
水从月眼观鼻,鼻观心,恍若未闻。
“好,初霁留在家中,如此良材怎可流落在外。”水浔剑的话,让吴亘终于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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