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亘躺在床上,看着来人与初霁寒暄,不禁心生疑窦。
来人是锦春王府的一名管事,平日里直接听命于大管事高成,不受他人命令。看其模样,对初霁的兴趣倒是大于对吴亘,一进来只是简略打听了一下吴亘伤势,便与初霁攀谈起来,貌似十分恭敬。
初霁在此地也有些日子了,加上卖了一段时间白玉菽,倒也少了些刚来时的青涩,言语得体,不卑不亢,来人看来颇为满意。
相谈许久,此人方才离去,临行前看了看四周,调侃道:“吴门客此处倒是逼仄了些,暂且忍耐一下,相信不久自会改观。”
吴亘心中微动,这还是锦春王第一次派人到此,不由暗自揣摩起来。
过了一日,王府便遣人送来一应日用之物,金碗玉盏,锦衣翠钿,皆是女子所用,显然都是给初霁的。还专门遣了两名仆妇服侍,却被吴亘所拒绝。有这两个人在此,岂不是多了两双眼睛盯着自己。caso
观夕城中,王府西侧有一处偌大的院落,这里常年不许人进入,与王府其他院落并不相通,多有一些黑衣人在此走动。
此处便是暗卫所居之地,也就是当日随赵长突袭原谷的黑衣人。
院落十分宽阔,内设有绣衣房、刺奸房、授艺房、刑房等诸司,专司锦春王护卫、刺探、暗杀等职,王府中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在这里完成。
此时,院中一处秘室里,张晴正神色惶恐的赤身仰天躺在一张木床上,四肢皆被钉入床中,长钉上刻有符箓,身上各处气窍插有银针,以防其运气逃脱。
门一响,高成走了进来,阴恻恻问道:“准备的如何了。”
屋中两名头戴面具的黑衣人躬身施礼,“俱已妥当,只待高管事发落。”
“好。”高成慢慢走到张晴床前。
“高管事,这是何意,为何将我拘于此地。”张晴看到高成,拼命挣扎起来。奈何身体无法运气,四肢俱被束缚,挣扎几下还是重重躺在床上。
“何事?呵呵,你做的好事。”高成负手绕床踱步,“翁主金枝玉叶,岂是你能动的,管不住自己的家伙就得有人替你管。
张晴啊,你也是个聪明人。你与翁主的事,私下里勾搭也就罢了,可你二人偏偏光天化日之下落在了王爷手上。你说,你让王爷如何处置。
有些事啊,不是不可以做,但不能放在明处。府中都是聪明人,自会心照不宣、视而不见。可你二人偏偏把这最后一点遮羞布给扯了下来,让大伙都下不了台。张晴啊,你可真是自取死路。”
张晴挣扎着抬起头,“高管事,此事是赵陵求我的,连法门都是她给的。我耗尽本元助其打通气窍,连通气海,正是对王府忠心不二。我要见王爷,与赵陵对质,真是她让我干的啊,高大人。”
“唉,张晴,事到如今你还要折腾什么,有用吗,即使有错,也自是你的错。王爷有令,废了你的人事,坏了你的修行。既是这物事起了祸事,那就断了这祸事之源吧。放心,王爷仁慈,倒是留了你一条小命。”
“不不不,高大人,都是赵陵勾引我的啊,我是冤枉的啊,我要见王爷,有要事禀报,赵陵那里还有很多事瞒着王爷,我要……”张晴声嘶力竭喊道,头高高抬起,活像一个大虾。
“堵上他的嘴。”高成厉声喝道。很快有黑衣人拿了一把碎石混着砂土,塞到张晴的嘴中。
高成眼中精光一闪,一掌击中张晴气海。张晴双目暴突,身子猛的弹起,连口中的砂土都吐了出来。接着身体软软的瘫下,鼻翼翕动,冷汗直流。
用黑衣人递来的白布擦了擦手,高成冷冷道:“此人修行根基已废,剩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。手段利索些,去了他勾人的物事,人要活着。”
“小的明白。”
高成负手慢慢出了屋门,身后传来张晴含混不清的惨叫声。
看了看青灰色的院墙,高成低头向前院走去。
忽然,院外传来了喧闹声,高成眉头一皱,“何人胆敢在此喧哗。”
迎面匆匆跑来一人,急促报道,“高管事,翁主闯了进来。”
“翁主?”高成一怔,“快拦下来,万不能让她到此。”
“拦不住啊,那个大高个横冲直撞,手下人又不敢下杀手,一些法术、兵器都不敢使用,翁主直直进了院子,往这里来了。”
高成额头汗水渗出,赶紧向着院门处奔去。
刚到第二进院子,只见赵陵身着素服,长发未绾,双手放于袖中,昂首向着院中走来。光头壮汉手持大斧,紧紧跟在身侧,身后还有几人相随。
一帮黑衣人手持兵刃在两侧警戒,却是不敢上前,只能亦步亦趋随行,倒好似夹道相迎。
“翁主,王爷有令,除他本人外,其他人严禁进入此地,还是请回吧。”高成趋步上前,拱手施礼道。
赵陵目不斜视,面无表情,挺着胸脯直直向前,嘴里冷冷蹦出两个字,“滚开。”
“翁主”
“滚。你姓赵还是我姓赵,莫要仗着人势作那狺狺之事。”赵陵脸若冰霜,直直向着高成撞去。
眼见再也无法拦住,高成使了个眼色,一人迅速跑出院子,自己则是陪着赵陵向内院走去。
一行人到了内院,赵陵侧耳一听,便向关押着张晴的屋子走去。此时她已能练气,觉识自是灵敏了许多。
轻轻推开屋门,赵陵怔在原地。屋中,张晴仰天躺在床上,头发凌乱,下身处一片血迹,已是昏死了过去。
赵陵不自觉伸出手,两肩颤栗,两行清泪无声从脸颊滑落,扑簌簌落于前襟。
终是晚了吗,口中喃喃,缓步走到张晴身前,赵陵跪倒于地,将其脸上的乱发拨开,“张郎,张郎”轻呼几声,手颤抖着抚过其脸庞。
床上的人毫无动静,赵陵伏于其身上,丹唇轻轻吻着其额头、眼睛、鼻翼如珠泪滴掉落于张晴脸上,怦然而碎。
“是我害了你。”赵陵轻轻呓语,将脸贴于张晴胸前。
“翁主。”高成咳嗽了一声提醒道。
赵陵霍然起身,紧咬银牙,头也不回,一字一顿道:“高成,将人放了,我要带走。”
“翁主。”
“嗯”赵陵回头,脸上俱是冷漠,一缕凛冽的杀意在眼底流转。
高成心头一个咯噔,他深知赵陵的脾性,这是真动了杀机。
在王府这么些年来,但凡是让赵陵不高兴的,都没有好下场。事实上,王府中属吏、下臣,最害怕的并不是赵长,毕竟他受位子所限,行事还有章程。但赵陵则不然,其人手段诡谲,出手狠辣,得罪了她,往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
想到此处,高成一咬牙,也不等向赵长报信的人回来,大声吩咐道:“还不快快将人放下,交给翁主。”说着亲手扶起张晴的头,让黑衣人将长钉取下。
张晴被人放了下来,壮汉将其抱起,又取了件衣衫覆于其身上。赵陵带着人昂首向外走去,一路之上,两侧黑衣人林立,宛若送行。
朔风吹来,赵陵的衣袖飞起,四下静寂无声,只有墙头黑猫长长的叫了一两声,犹如呜咽。几片残叶飞过,飘飘荡荡间,覆于张晴脸上。
走出院子,锦春王的轿子匆匆而来。赵长从轿中走出,看着缓缓而来的赵陵一行,张了几次嘴,最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
二人交错,赵陵看了赵长一眼,一言不发带着张晴回到了自己宅邸。
吴亘这些日子忙碌的很,忙着交待初霁行止起居礼仪,还专门请了王府中的嬷嬷示范。初霁这两天脸就一直拉着,实在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。
这一日,黄理突然找了过来,面带忧色,提了两坛酒,一进门就打听吴亘伤势恢复如何。
吴亘对此人倒是没有什么恶感,在院中亲自招待。一坛酒下肚,黄理面有难色,告知赵陵给他派了件差事,就是照顾张晴。
原来,张晴自被带回后,虽然人醒了过来,但自己再无法修行,而且绝了人事,双重打击之下,竟然疯了。
赵陵被幽闭于冷宫之中,也是病急乱投医,便让黄理看能不能用符箓助其恢复神智,不行的话,就送到雁鸣山让其师父亲自施法。
赵陵吩咐,让吴亘先过去察看一下,只要能让张晴清醒,便送他十枚棘玉。
吴亘看着明晃晃的棘玉,半晌才开口道:“黄兄,你这是给我送催命符来着。”
“何以见的。”
“黄兄你想,这张晴伤势如何而来,不言自喻,也只有那位下令,才敢有人动手。”吴亘指了指天上,“若是救了过来,赵翁主倒是高兴了,但那位呢。”
黄理长叹了一声,“是啊,其中道理我也懂,这不是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嘛。不过昨天,高管事找了过来,只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活着好啊。所以我才来找你,这定然是王那位松了口,所以还请吴兄弟拨冗。”
深爷,吴亘与黄理披着宽大的斗篷,到了一处小屋。掀开床上的帘子,躺着的正是张晴。只见其人已瘦的不成人形,被绑缚于床上。
黄理赶紧解释,张晴生活已不能自理,而且脾气狂暴,若不将其捆上,就会胡乱戕害自己。
吴亘站于床前,不免有些感叹,唏嘘之余,将手放于其头上,默默感应。
忽然眉头一动,吴亘赶紧让黄理帮着抬起张晴的头,从张晴后脑隐密处抽出了一根长针。此针仅一寸有余,细如发丝,若是没有细腰奴的帮助,还真发现不了此物。
黄理吸了一口冷气,赶紧将针丢在盘中,以便向赵陵禀报。
“黄兄,还请暂避片刻。”吴亘开口道。
虽然心里疑惑,黄理还是走出了屋门。过了半晌,吴亘走了出来,摇了摇头,“不知是何人下了针,极为歹毒,已是伤了其人神魂,我试了诸种法子,均是无果。”
黄理叹了口气,“我自会向翁主禀报,此事已非我二人所能左右。”
过了几日,黄理带着张晴,前往雁鸣山而去,显然赵陵还没有死心。
途中,一行人在昌谷歇脚。只不过,这一次由于没有赵陵同行,无人单独安排住宿的地方,便都住在了馆驿之中。
。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