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啧,真是讨厌,偏偏在这个时候……”
吃饱喝足,正准备找个可以歇息的地方的希尔突然脸色一变,原本不算太好但是也不是特别差的脸变得苍白起来,而过了一会,又从白转红。明明是冬天,下着大雪,可是头上却满是汗水。
微微叹了口气,脚已经迈不动了,因为窒息而导致的疲软让他连站立都做不到。挣扎着向着路边的一户人家挪了几步,似乎这几步就已经榨干了所有的体力,很自然的,希尔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。
地很冷,有点潮湿,趴着很不舒服,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。只是,希尔此时动弹不了,他也没办法换一个更舒服的地方睡觉。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,只不过真正遭遇到了,他还是没有办法去应付。
如同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,梦总有结束的时候,针对自己的欺骗也永远是最难的。
不管是自我催眠还是欺骗自己的身体,不管是构造了一个妄想的现实还是虚幻的梦,假的终究只是假的,不存在的本来就不存在。“只能活到十八岁”这个本来就存在的事实与“我是健康的”这个伪造出来的幻想不可能共存,面对命运,希尔的努力实在是微不足道。
因为过度的使用那特殊的能力,希尔最终还是不得不品尝这苦涩的结果,他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的身体了,他的身体终究还是承受不住了。希尔很清楚,他是不可以离开医院的,因为离开医院的保护,他很快就会窒息,然后昏迷。昏迷之后,若是抢救的及时,他可能还能重新睁开眼睛;若是不及时,那就真的是一了百了了。
凡事都有一个“度”,希尔已经使用那种能力超过一个度了。如今,无法在压制、欺骗自己的他,在离开了医院,附近又没有人的情况下,他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,慢慢的等死了。
等死,这倒是没什么了,反正他已经等死等了十几年了。从一开始的无知到后来的无力,从无力再到无惧,从无惧再到无奈。最后,他又从无奈变得无所谓。
无所谓了,死就死吧。
人总是会有求生的本能,不会游泳的人溺水了,他会张牙舞爪的乱抓,试图抓到一个可以救他的东西,也许是人也许是物。而窒息的人,他则是会竭尽全力的去呼吸,张大嘴,任由涎水从嘴边留下,鼻孔扩大,缩小,辛辛苦苦只为能吸进一口空气。只为了能吸进一口空气,证明自己依然活着并且还会继续活下去。他还会用力的按压着胸腔,就好像在给自己做急救处理,压迫着肺,强迫它继续工作。
顺从着身体的本能,蜷缩成一团,希尔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挣扎。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站在第三视角,以局外者的身份观察着一个生命的逝去,而且那个人还是他自己。
懒得去计算到底挣扎了多久,总之当希尔连睁眼都做不到的时候,他就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,开始倒数,倒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时间。
随意挑了一个数字,18,然后他从18开始倒数。
“17,16,15,14,13……”
“5,4,3,2……”
最后一个数,希尔并没有念出来,因为他已经失去意识了。如果没有意外发生,比如某个大半夜还在街上,在风雪中散步的神父路过,希尔应该是会死去的。
只不过,某个名叫安德雷斯的神父正好路过,然后正好发现希尔,然后把他捡了回去,然后希尔就活了下去。
有的时候,意外就是这么意外。
去年,希尔十四岁那年,圣诞节过后的第七天,“只能活到十八岁”的希尔继续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行,在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医院重新醒来。
“看样子,十八岁之前,即使我想死,也是死不了了,是吗?”
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
玛丽莲的声音在希尔的耳畔响起,他抬起头笑了一下,然后说道: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,半年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距离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已经过去半年了,这半年的生活显得有点平淡,虽然感觉每天都过得很漫长,但是家里的日历已经重新更换一本了,而且新的一年也已经过了一半了。
坐在一张长椅上,希尔的正前方就是耶稣受难像。这个教堂也算是比较古老的了,哥特式的建筑,斜柱加固支撑较薄的墙面,形成一种特殊的外墙结构,薄壳般的穹顶正中有三个大门,中间的大门为主要通道。内部为轻盈、裸露的棱线飞肋骨架穹隆,高大、宽敞、明亮的内部空间具有良好的采光性能,窗户多位植物的叶片式,窗户上以五彩玻璃镶嵌图案。正门上为大圆形的玻璃蔷薇纹样,正门为若干层次逐步向内收缩的门道,每层均有雕像
玛丽莲坐在希尔的身边,微微侧着脑袋,静静地看着希尔,像是在鉴赏一件珍贵的瓷器。瓷器,他的弟弟确实像瓷器一般脆弱,易碎,她已经有很多次差点失去他了。作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,希尔对于玛丽莲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,没有之一。
也许是玛丽莲的视线引起了希尔的注意力,他举起双手,伸了一个懒腰,然后问道:“怎么,那群小鬼还没有来?”
“嗯。”点了点头,玛丽莲看了一下手表,“约定好的时间是八点半,现在八点都还没到。怎么了,这么一点时间都等不下去?”
“似乎,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吧。”无奈的耸了耸肩,希尔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个小本子,然后又掏出一根笔。想了一下,他又把本子和笔收进了口袋里。揉了一下太阳穴,他向后一靠,双臂搭在了椅背上。若不是他那副懒散的样子,他此时的造型倒是与受难的耶稣有点相似。
“你还是怪我叫你起床起得太早了么?”
在那群闹腾的孩子到来之前,玛丽莲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说说话。对于自己的弟弟那懒散的个性,她早已见怪不怪了,至少,他的表现还是正常的。
“没有啊,起得早还是不早,对我来说无所谓的。”希尔微眯着眼睛,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壁画,似乎是在看壁画的内容,可实际上,他是在想另外一件事。停顿了一下,他又接着说道:“姐,你说,梦可能会变成真的么?”
“嗯?”玛丽莲微微一怔,思索了一下,她摇了摇头:“这个问题,还真是不好回答,怎么了,你又有什么想法了么?”
“最近总是在做梦,梦的内容很奇怪,但是给我一种很真实的感觉,似乎那就是真实存在的。”回忆着最近做的那些梦,希尔慢慢的说道:“一个很奇怪的学校,里面的学生全是有特殊天赋的人,那那是一所专门培养巫师的学校。”
“巫师?”
“巫师,似乎他们会拿着一根棒子,细长细长的,然后轻轻一挥,配合咒语就会产生火焰什么的。”看着现在所处的教堂,希尔突然笑了起来,“很古怪的感觉,我们现在身处教堂之中,可是却在谈论巫师的事情。中世纪的时候,巫师什么的可是要上火刑架的啊。”
白了一眼希尔,玛丽莲说道:“你又不是巫师,再说了,现在那种事情又不会发生了。把一个活人送上火刑架,怎么说都有点太残忍了。”
“并非如此吧,至少,我们没有经历那个时代,我们永远都不知道那些人当时是怎么想的。既然存在,那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,火刑架的存在,想必也有它的理由吧。”
“野蛮暴力,无法理解~”玛丽莲摇了摇头,对于这种做法,她还是无法理解,生活在如今的时代,对于用火刑架烧死一个人,想必她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。
“以暴制暴……”只是说了一句,希尔就停住了,如果继续说下去,可能他们姐弟之间又会吵起来吧。希尔和玛丽莲的关系很好,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争执和分歧,至少去年那次就是最严重的一次。
“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么早么?”玛丽莲见到希尔沉默,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了,很自然的换了个话题,她说道:“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么?”
“你觉得那个倒霉蛋就是神?”希尔指着耶稣说道,不过他的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,“如果有神,那他一定是个王八蛋!”
坐在希尔身边的玛丽莲自然可以感受到希尔那浓烈的怨气,怨念么,这倒是也很正常。毕竟不是圣人,想要做到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还是很有难度的。
对于玛丽莲为什么说起神,希尔原以为她的意思是:要是没有神,他也许早就死了或者还在医院呆着,感谢神,让他平平安安的活着什么的。对此,希尔只能苦笑,他可并非真的没事了,他依然是那个活不过十八岁的男孩。所以,这个世界并没有神,如果有,那也一定是个王八蛋!
“我想,这个世界一定是有神的。”
“是么……”
“如果不是神,你又怎么会成为我的弟弟呢。”
“同时也变成了你一生的负担和包袱。”
“像希尔这样的负担还有包袱,多来几个也不错啊。”
“我又不是什么地摊货,还带买一送一的,我可是……”
“独一无二的!我的弟弟自然是独一无二的!”
沉默着,扬起了头,不让玛丽莲看到自己的表情,希尔以手抚额,顺带擦去某些液体。他的声音有点低沉,“姐,我相信你了,也许这个世界上,真的有神。”
“不是也许,是一定!”
“好吧,这个世界上,一定有神!”
“你想说些什么呢?”
“如果不是神,你又怎么会成为我的姐姐呢?”
“先说好了,姐姐我可是独一无二的!”
“独一无二的!我的姐姐自然是独一无二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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