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廷和陈国公在书房里说了两个时辰。 听完靖廷说的,陈国公呆了好久,然后仔细打量着靖廷,靖廷脱下了人皮面具,露出本来面目。陈国公眼底蓄满了泪水,嘴唇颤抖了许久才说得出一句话来,“好,嫁给你好。”靖廷说的话,刺痛了他的心,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骇然之中,但是,这种骇然慢慢地褪去,竟是说不出的感恩与欢喜。“我们如今已经有了孩子,只是瑾宁未曾见过孩子一面,就回来这里了,我们必须要打赢这场仗才能回去。”靖廷舒了一口气,他不善言辞,叙述这一场,也让他有些心力交瘁,主要是回忆起瑾宁受过的苦,让他心痛不已。但是,他和陈国公的心情是一样的。瑾宁在这里受的苦太多太多,但是庆幸她有再活一次的机会,让她在整个枯涩的人生里,体会到了幸福,能像个寻常人一样活着。陈国公听了这话,又皱起了眉头,提心吊胆,这场仗其实大周赢的机会微乎其微。因为北漠和鲜卑已经结盟联手,大军正在汇合,而大周军还没开拔,如果两军汇合成功,大周军几乎毫无胜算。这让陈国公的心揪起来。他是武将出身,在情绪褪去之后,开始和靖廷研究战斗策略。他们一直说到傍晚才从书房里头出来,连中午饭都没吃,只是叫人准备了晚膳。晚膳也是在书房里头用,但是这一次,陈国公让靖廷去请瑾宁。瑾宁在梨花院睡了一觉,这是她的闺阁,虽然破旧得很,但是当斜阳从窗边隐没的时候,她还是能捡回多少往日岁月的痕迹。靖廷进来的时候,斜阳还剩下点儿余晖照进来,照在她的妆台上,她也刚起来,坐在妆台前照着镜子。这副模样,自打回来之后便不曾好好地看过,上次以宁三的身份回来国公府,是乔装打扮过,并非她本容。她抚摸着额头的伤疤,这是她愚蠢的证据,再柔和的残阳光芒,都掩盖不了。靖廷从她伸手伸手环抱,下巴抵住她的额头,两人脑袋交叠,定格了一下,才彼此都露出了笑脸。靖廷痴痴地看着,“你真好看。”瑾宁握住他的手,莞尔一笑,“也就你说我好看了,这副模样,着实不好看,黑不溜秋的。”她从来都不是肤色白皙的人,但是,她很好看,父母容貌都好,所以她的容貌也十分出色,尤其,她像极了甄依,除了肤色,她完全遗传到了甄依所有的优点。“真的好看,可惜的是孩子像我比较多,我倒是盼着像你多一些。”靖廷说。在靖廷面前,没任何一个女子能说自己好看的。他的面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缺点,仿佛精工打造一般,脸型和五官都恰到好处,不多一分,不少一分,最好看的尤其是眼睛,他凝望着她的时候,眼底仿佛能开出花来。但是,他很阳刚,下巴收得坚毅,且身姿高大挺拔,因此并未让人注重他的容貌。“像你好一点,你好看。”瑾宁从镜子里头看他,再一次庆幸自己怎么会找到这么出色的夫婿呢?就仿佛她所有受过的苦都是为了遇见他而做的铺垫。靖廷亲了她一下,道:“岳父等着你吃饭,我们在书房吃。”瑾宁站起来,“你都跟他说了吗?”“说了,着重说了一下你们之间的事情,其余的一笔带过。”两人走出去,她眉目低垂,残阳刚好褪去最后一抹的光芒,沉入山的那边,“他说什么了吗?”靖廷轻声道:“他很激动,但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怀疑,他都相信了。”“那就好,”瑾宁舒了一口气,“若他不相信,问东问西,你也不擅长言词,怕是费劲解释的。”靖廷笑道:“我也觉得要费劲解释一番,殊不知他都信了,他对你能活着感到很开心,很激动。”瑾宁不语,心头有万般的滋味。两人来到书房,饭菜已经备下,陈国公在等候,见两人来,他抬起头看了靖廷一眼,慢慢地移眸过去看着瑾宁。他今日在书房里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,说尽了他的前世今生和女儿的前世今生。他尤其深刻的一句话,靖廷说那是李大人说的,他说瑾宁是他与甄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了,谁能证明甄依来过?唯有瑾宁。瑾宁通敌叛国死在了江宁侯府,消息传来的时候,他当时正在府中与李大人吃茶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他冷冷地说了一句,“通敌叛国?死有余辜!”他素来憎恨这个女儿,若不是因为她,甄依怎么会丢下他呢?所以长达十几二十年里头,他都没有放下过这份怨恨,即便她出嫁了之后,对她依旧是不闻不问的。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脑袋里空了许久,然后心也是空白的,那一瞬间,他几乎是与外界隔绝了所有的联系,看到李大人的嘴巴在动,却听不到他说的话。然后,他感觉到一种悲伤席卷了全身,心脏开始被针扎地痛,感知恢复,听到李大人冷然地说绝对不可能,说江宁侯府欺人太甚,以妇人顶罪。他用了一天的时间,去消化这件事情。可这一天不管他在做什么,他都能听到脑子里在回荡一句话,瑾宁死了,他和甄依的女儿死了。这句话如同巨山一般压来,把他压得无法呼吸,仿佛被人摁在了深潭里,起不来身,绝望至极。如今,看着瑾宁缓缓走来,面容如昔,但是眼神坚定,仿佛掌控一切的强悍,再想起靖廷说的那些话,他眼底一下子充血,通红起来。“父亲!”瑾宁轻轻地叫了一声。他嗓子里似乎堵住了一块破布,发出沙哑沉闷的声音,“诶,来了!”他说完,快速地转过脸去,沉住呼吸好一会儿,才慢慢地转过来,眼底已可见濡湿。靖廷牵着瑾宁的手坐下来,道:“岳父大人,先吃饭。”吃这一顿饭,对瑾宁来说,意义非凡,对陈国公也是,靖廷说的事情里面,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和女儿好好地吃上几顿饭。现在,不管是谁的遗憾都好,如今都得以弥补。